出殯的隊伍歸來，人都聚集在聚尚院門口和院子裏，一個個都很茫然。

大廳的門開著，殺穿了半座城，身上卻一滴血都沒有的安爭就坐在客位上。縱然他是大燕的國公爺，縱然他是大王的哥哥，縱然他是現在燕國第一大宗門天啟宗的宗主，在這裏他也只是客。

一身孝服的莊菲菲坐在主位上，坐的很端正筆直，眼睛直直的看著外面，似乎是在關註著什麽，其實眼神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。她只是一個女人，再強大也只是一個女人。

丈夫死了，這麽多年她的堅持他的努力她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。人生一瞬間就沒了目標，從此之後就真真正正的是孑然一身。那是一種徹徹底底的空，一種沒有任何人生方向的空。

“我來做主吧。”

安爭看了一眼同樣一臉迷茫的大掌櫃張先生，然後站起來：“這聚尚院怎麽也輪不到我做主，畢竟我是個外人。但……大先生是我姐，既然她現在沒有能力做這些後續的事，我來。若是我安排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，姐……你指正。”

莊菲菲猛的轉過頭看向安爭，那一聲姐讓她有些不知所措。

是感動。

安爭對莊菲菲點了點頭，然後走到門口。聚尚院都城附近的所有分店的夥計都來了，在加上外圍的人，兵部的人，和聚尚院扯上關系的差不多能有上千人之眾。其中還包括莊菲菲府裏的下人，其他商行的關系。

“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。”

安爭看這那些茫然的面孔：“聚尚院沒有倒下去，你們也應該都很清楚，聚尚院從很早開始就是大先生一個人扛著。所以東家雖然走了，但是聚尚院不會倒下去。我現在給你們十分鐘的思考時間，我只問一個問題，十分鐘之後我來聽你們的答案。”

“聚尚院，還開不開？”

說完之後，安爭走回屋子裏。

他依然坐在客位上，可是才坐下，莊菲菲就走到他身邊拉著他的衣袖，指了指自己剛才坐著的主位：“坐那邊吧。”

他剛才管自己叫了一聲姐姐，他之前為了保護自己大開殺戒。

“不用。”

安爭笑了笑，拍了拍莊菲菲的手背：“聚尚院始終都是你的聚尚院，我剛才已經做了個打算……聚尚院出資一半，我出資一半，將兵部的投入還了。從此之後，聚尚院就是你一個人的產業。我的那一半，就當是投資，以後賺了錢你分給我就是了。和兵部剝離之後，你也就沒有那麽辛苦，也不用看那些官大人們的臉色。”

莊菲菲的嘴角微微顫抖著，想哭，可是卻咬著牙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。這個世界還有一個男人對自己這般好，自己並不孤獨。

不等莊菲菲說什麽，安爭繼續說道：“我就霸道一回吧，這件事就這麽定了。不管是大王那邊還是兵部尚書王開泰那邊，我去說。出資償還兵部投入的錢比兵部當年的投入要大一倍，這樣朝廷那邊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。另外，聚尚院的生意從今年開始基本就要停下來了。”

莊菲菲看了安爭一眼，有些不理解。

安爭道：“我打算造一件很大很大的空間法器，把燕國隔離出去。這世界大亂將至，我只能讓燕國免受摧殘。一旦進入結界之後，聚尚院的生意基本上也沒有什麽可做的。”

莊菲菲：“人我養著，都是這麽多年為聚尚院付出了辛苦的，我不能拋棄。”

安爭點了點頭：“行，既然我有一半的投資，那麽這些人的工錢我出一半。不過有件事你得考慮一下，人不能白吃白喝，不是說咱們心疼錢，而是那樣一來的話，人就廢掉了。聚尚院產業眾多，該學習學習，該耕種耕種，最起碼自給自足。”

莊菲菲：“都聽你的。”

安爭站起來走到門外：“你們考慮好了嗎？”

他指了指左邊：“認為可以留在聚尚院的，站在這邊。但是有一點，聚尚院從今天開始只發基本的工錢，因為未來幾年可能要封閉起來，不再經商，所以沒有提成。”

他指了指右邊：“想離開聚尚院的到這邊來，每個人我多發一年的工錢。”

外面站著的人默不作聲，至少兩三分鐘之後，張大掌櫃從屋子裏走出來，一言不發的站在了左邊。他身後，各分店的掌櫃，師傅，一個個的都站在了左邊。人群開始出現了躁動，又兩三分鐘之後，開始有人往左邊走。

這個過程持續了大概有一個小時的時間，差不多七成的人選擇留下，三成的人選擇離開。

安爭讓張大掌櫃的他們清點人數，給離開的人發放銀子。

“你先跟我走吧。”

安爭回到大廳裏，空蕩蕩的大廳裏只剩下他們兩個。

莊菲菲嗯了一聲，連一句為什麽都沒有問。他們兩個人之間其實見面和次數並不多，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那種絕對不會懷疑對方的默契。這種轉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，連他們兩個人都說不清楚。

安爭伸出手，莊菲菲握著他的手。

“以後該為自己活著了。”

他說。

“嗯。”

她點頭。

走出大廳，穿過人群。在那些人詫異和不解的視線之中，兩個人離開了聚尚院的大院子，離開了方固城。

大羲。

冰封之地。

這地方是大羲邊緣處，往東走是大羲中原之地，往西走就是西域佛國。和冰封之地緊鄰著的大城叫凍水城。也不知道這名字之中是否就暗含著什麽天機，以至於凍水城的人整天胡思亂想，城外不過百十裏之外的冰封之地是不是因為凍水城的名字而出現的。

而冰封之地往西就是胡拓國，人口不過幾百萬的一個小國。

自從冰封之地出現後，不管是胡拓國還是凍水城裏的修行者，都在不斷的打探著關於冰封之地的一切。消息也在迅速的往外擴散出去，以至於前往此處的高手絡繹不絕。然而已經只進不出的事實存在，也不是如以前那樣有很多修行者貿然進去了。

整個山體都被凍住，像是一座冰雕的大城。

綿延幾百裏，若真是一座大城，那將是比金陵城或是金頂大雷池寺還要恢弘的建築。

最高的那座山峰上，幾乎快要到山巔的位置上有一個延伸出來的平臺，差不多有幾百平米大小。這地方像是人為切出來的一樣平整，所以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造物之神奇。

平臺上，那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人站在那，負手而立，仰望蒼穹。

也不知道沈默了多久之後，他似乎從一種忘我的狀態之中覆蘇。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，指尖上有一朵小小的但格外精致漂亮的六芒星一般的雪花出現。

他隨手一彈，那六芒星一樣的雪花隨即飛出去落在地上。

落地的那一瞬間，雪花驟然變大。地上出現了一個長達數十米的六芒星法陣圖案，光芒四射。藍色的光芒好像無數柄利劍沖天而起，直接刺破了蒼穹一樣。

六芒星法陣的光芒閃爍之後，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在法陣正中出現。一開始那影子明滅不定，恍恍惚惚。但是很快就變得格外凝實起來，最終化作了一個身高超過了兩米的壯漢。

那大漢看起來虎背熊腰，臉上也不知道是絡腮胡子還是長滿了短短的黑毛，總之看起來頗為恐怖。眉毛濃密，其他地方想必也格外濃密。這壯漢走路都如山峰移動一般，一步地動山搖。

這樣一條大漢，走在大街上，只怕行人都要遠遠的避開。最可怕的是，他身上有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遠古氣息。那是一種無法說出來但可以真實感受到的遠古氣息，只能以恐怖兩個字來形容。

可是這大漢一出現，就單膝跪倒在那白衣年輕人面前。

“拜見界主。”

白衣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：“起來吧。”

他指了指山下遠處，千裏之內一片冰封，千裏之外，山河錦繡。

“這就是表世界。”

壯漢看著遠處，大口的呼吸：“連空氣的味道都那麽誘人，界主……咱們什麽時候動手？屬下已經忍不住了，這裏的一切都比咱們那個黑乎乎冷冰冰的裏世界要好的多。這裏的風景才叫風景，裏世界……只是一個黑乎乎的大盒子罷了。”

“不急。”

白衣年輕人緩緩說道：“三百六十五年前，我從裏世界的西地開始殺起。裏世界有大大小小三百六十五個界主，每一個界主手下都掌管著至少一萬召喚獸。從很久很久之前，那個可怕的人類修行者和咱們裏世界簽訂了契約開始，裏世界的召喚獸都只能無條件的聽從調遣。這麽多年來，我一直殺一直殺，殺的就是那些不敢反抗也不尋求改變的界主。他們滿足於現在的生活，不思進取。”

壯漢大聲說道：“就是，憑什麽是人類的修行者召喚我們出來廝殺？之前萬千年的付出，也該是怎麽拿回一些回報的時候了。”

白衣年輕人道：“你去吧，不要驚動了人類世界的那些強大的修行者。暫時還不要全面開戰，我需要找到當初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召喚獸，他們都是咱們的家人。從根源上說，所有的妖獸都是召喚獸的親屬，但是它們已經習慣了在這個世界生存。找到其中的強大者，帶回來見我。”

“是！”

壯漢垂首。

白衣年輕人說道：“九轉輪回眼，一定要找到。這個世界傳聞之中有漫天神佛，但只有九轉輪回眼才是咱們的威脅。找到它，帶回來。”

他看了壯漢一眼：“另外，據我所知，你族的一個血脈稀薄的後人也在大羲，若是你覺得可以帶回來，就去帶回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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